Thursday, June 30, 2011

《在旺角分手 》

香港環境太吵了:四周講手提電話的喧鬧、巴士和汽車的喇叭、商場的人聲,不但不適宜拍拖,而且連提出分手也那麼難。

暑假是與沒出息的小男友分手的旺季。你們一起大學畢業,你已經在中環的桑打士與伙伴律師行找到一份見習律師的職位,起薪兩萬四,而他在徬徨多時之後,經父親托人介紹,在一家據說沒有得出糧的報館做見習編輯,月薪六千八百。

四年前早就叫他勿報文科了。你已經忍夠。不錯,他很忠厚老實,他的中文情信寫得比王貽興動人,他滿懷家國理想,還想在上工以前去四川地震區做義工,但 當你提出想在八月一起去東京六本木看一個設計展覽,他到中銀的櫃員機按一按自己的戶口,告訴你好不好改去中山溫泉來慶祝拍拖三周年的時候,你開始絕望了。

拖下去沒什麼意思。在你的Facebook,你早已換了一輯最漂亮的照片,強調自己單身,對此他從未察覺,你提議在旺角西洋菜街的新君豪茶餐廳見面,通知他你準備與他分手的決定,除了遷就他的住所,還有替他節省最後一次結賬的財政負擔。

你叫了一杯凍檸茶,他叫了一杯凍咖啡,一件奶油多,「想不想share?」他問。「不必了。」你說。

「我想告訴你,我想了三天三夜,我們的關係──」講到這,門外修馬路的鑽地機,登登登地響了起來,淹沒了以下的關鍵字眼:「應該告一段落了。」

「什麼?」他聽不見下半截,無辜地追問。這時鑽地機靜了下來。

「我的意思是,我想清楚了,我決定我們應該──」該死的鑽地機又登登登的震天響了。

「什麼?」他把一隻手附在耳朵邊:「我們應該訂婚嗎?」他扯大嗓門,他心情振奮,他的聲音蓋過了鑽地機。他的嘴巴還塞著尚未咀嚼完的奶油多。

這時鑽地機又靜了下來,你無言以對,只覺得他很可憐。鑽地機隆隆隆的像放炸彈。你急了,掩著耳朵:「不,不,你誤會了,」然後也提高聲浪大呼:「我要跟你分手!」

鑽地機這時卻靜了下來。四周的蠱惑仔、馬伕、中坑,忽地靜下來,回過頭看你們這一桌子。

空氣像凝固了。不知何故,此時此刻,你覺得像親手殺一隻雞,在雞的脖子上抹了一刀,雞還在飛撲著,多割一刀,雞還沒斷氣,在掙扎著,剛才奮力這一喊, 像傾全身的力把雞頭砍了下來。他目瞪口呆,沒有答話,砍了頭的雞終於一動不動了,血源源從脖子上流下來。這時,登登轟轟,門外又響起鑽地機的噪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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